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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編者按】“ 百支千脈從東匯，無限風(fēng)光碧水湄。此地昔年傳勝事，迄今留得曉風(fēng)吹。”武平縣地處閩粵贛省際，文脈久遠。北宋淳化五年武平置縣，此前此后，無數(shù)衣冠南渡的中原士族在閩粵贛邊披荊斬棘、開疆辟土，在演繹出客家史磅礴篇章的同時，也孕育出無數(shù)可圈可點的杰出人物，見證著千年古邑的深厚積淀和源遠流長的文化傳承。為深入貫徹習(xí)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(fā)展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精神，武平新聞網(wǎng)開設(shè)“梁野歷史人物研究”專欄，擷取歷代以來燦爛星光中的滄海一粟，為武平老區(qū)蘇區(qū)高質(zhì)量發(fā)展示范區(qū)建設(shè)貢獻史志力量。本期刊發(fā)梁野歷史人物研究系列報道一：《畫壇大家李燦》。 

李燦，字明文，號珠園，清雍正元年(1723)生于武平縣城北寨背窩里(今平川街道紅東居委會)，乾隆年間(1736-1795年)以善畫聞名。據(jù)《福建通志》記載，李燦詩書畫皆長，畫宗黃慎、上官周，遠取諸家而自成風(fēng)貌，山水、人物、動物、花鳥無一不工，尤擅人物、山水。畫風(fēng)既有上官周精練細膩、造型自然的筆法，又兼有黃慎奔放自如、瀟灑獨特的韻致。由于李燦畫技高妙，武平人稱他為“畫仙”、贊其畫為“仙畫”。1926年刊發(fā)的《臺灣大東書畫集》（第一輯）刊登李燦的《呂洞賓飛劍圖》，對李燦給予極高的評價，稱贊他“系乾隆年間大名家，書迫文征明，畫追唐伯虎”。《武平縣志》（民國30年版）贊其曰：“汀人數(shù)名畫，必首推上官周、黃慎與李燦”。

李燦塑像

子是人間清品流

李燦自小豪邁灑脫、不受約束，且氣勢不凡，少時進學(xué)，勤學(xué)苦讀卻不樂仕進，癡愛書畫，因此能詩善畫，書法上也頗有進益。據(jù)《福建通志》記載，乾隆年間，學(xué)使陸錫熊在汀州舉辦了一次書畫考試，李燦高中榜首，一鳴驚人。但因常年困守閩西山區(qū)，缺乏生活閱歷，導(dǎo)致他在青年時代的畫作被時人評論為“山林氣太重”。于是他離家外出游歷，足跡遍及廣東、江西、浙江、江蘇、山東、河南諸地，千里盤桓，以書畫謀生。他一邊尋師訪友，切磋畫技，一邊飽覽各地名山大川、名勝古跡，眼界大開，心思日異，畫藝益精。由于畫技提高太快，李燦回武平后，鄉(xiāng)人們誤以為他遇到“仙人”，得“仙人”傳授“仙技”，交口稱他為“畫仙”，稱贊他的畫作為“仙畫”。更有癡迷于他畫作的人，把他的畫技傳得神乎其神，為他編造出“遇仙”傳奇，說他外出游歷，曾遇八仙之一的呂洞賓。呂仙惜其才，贈詩一首，云：“子是人間清品流，泛舟湖海任遨游；虎頭使筆人爭羨，摩詰揮毫世罕儔。今日有緣同我會，惜時無意赴青州；當(dāng)年回想渾如昨，惜爾星星鬢亦秋”。受呂洞賓點化，由此畫品更加出神入化。人們傳說他畫的太陽能把稻谷曬干，畫出的月亮與天上的月亮同圓缺，蜈蚣從畫中爬出，鳥兒從畫中飛出，牛能出聲，水能流動。閩西文史大家丘復(fù)對此評曰：“所傳仙詩，粗俗不足觀。實則游歷已廣，得江山交流之助而藝自進。” 

李燦的畫作，無論山水、人物、花鳥、蟲魚，均表現(xiàn)出深厚的功力。山水冊頁格調(diào)清新高雅，意境空靈曠遠，筆墨細膩自然，布局巧妙合理。如仿元人筆意的《翠竹霜柯圖》，近景為幾株翠竹和一棵霜后老樹，蓬勃茂盛的翠竹與霜打葉落、光著枝椏的老樹形成鮮明的對比。中景是奇峰怪石，石下近處水波流動，而左上角占近一半為空白。題詩曰：“翠竹蒼煙外，霜柯夕照中”。圖中空白給人一種空靈遼曠之美。此處惜墨如金，“計白當(dāng)黑”，“以有畫無”，變無為有，憑借畫面上具象的“有”來顯示留白的“無”，打破了藝術(shù)上時空的局限性，通過虛實掩映創(chuàng)造無限的意境，引領(lǐng)讀者以無窮的遐想。在反映水波的手法上，他運用了空水法，這與畫面留白有異曲同工之妙，只在左下角巖石下面的水域局部勾勒一小塊水波浪花，而大塊水域均留白示水。筆的勾、皴、點和墨的干、濕、濃、淡相互映發(fā)，“用筆簡而意全”，讓人清曠悅目。另一幅《月照瓊樓圖》也有同樣的效果，月下樓閣美輪美奐，遠近樹木虛虛實實，整幅畫約一半畫面為空白，遠處樹影婆娑，樓閣隱現(xiàn)，寧靜空曠，令人遐思，朦朧的月色下更有一種空靈虛幻之美。另有一幅《飛瀑圖》，巖石上小草叢生，苔痕點點，飛流直下，浪花飛濺。整幅畫面著墨不多，構(gòu)圖簡潔，墨色淡雅。李燦的人物畫，形態(tài)生動而有奇趣，須眉歷歷可數(shù)，意態(tài)逼肖傳神。他注重對人物的揣摩與塑造，形象生動逼真，造型精巧自然；線條簡潔洗練，或勁健頓挫，或圓潤流暢，或纖毫畢現(xiàn)，或豪放瀟灑。其《建安七子圖》《呂洞賓飛劍圖》《抱樸南遷圖》《漁樵問答圖》《文姬歸漢圖》等取自歷史題材或傳說故事的作品堪稱精品杰作。李燦的動物畫，除了傳世作品《九獅圖》，上海博物院藏的二十幀畫中還有《飲馬長城窟》《牧牛圖》《養(yǎng)鳧圖》，每幅都是精品。

李燦畫作《建安七子圖》(李文東供圖)

古代詩書畫滲透結(jié)合緊密，文人畫家基本都善書工詩，李燦也不例外，《武平縣志》（民國30年版）稱李燦“能詩，畫成間自題其上，書法亦蒼老”。詩品清新超脫，耐人尋味。有詩集《珠園集》問世，可惜散佚無存，所幸舊志中收錄其題畫詩幾首，如《題漁翁圖》云：“閑來垂釣且狂歌，最是漁翁樂趣多。物換星移人不老，年年江上醉煙波。”又有《題漁樵問答圖》云：“君收綸，我停斧，且向溪頭話今古。屈宋文章爨（cuàn）下薪，韓彭（漢代名將淮陰侯韓信與建成侯彭越的并稱）事業(yè)庖中鮒。何須一一多兼顧，世上功名賤如土。君賣魚，我負芻，有酒可換不須沽。青山滿眼同一醉，勿論區(qū)區(qū)榮與枯。”這兩首題畫詩堪稱其人生態(tài)度、個人品性和生活情趣的真實寫照。

明察靜觀出妙品 

李燦的畫風(fēng)多汲取文人畫的筆墨情趣。同時，因身處民間，其畫風(fēng)又融合了民間藝術(shù)特點、民間審美趣味，創(chuàng)造出雅俗共賞的繪畫風(fēng)格。《武平縣志》（1993版）記載：“李燦作畫之前，對事物明察靜觀，雖蠅飛雀斗之微，亦必凝神諦視。”作畫時悉心揣摩，胸有成竹，意在筆先，寥寥數(shù)筆，便形神兼?zhèn)洌S然紙上。 

李燦的畫作不僅描寫歷史故事、神仙佛道和才子佳人，更塑造了樵夫、漁者、纖夫、牧童等人物形象，販夫走卒、引車賣漿者流盡皆入畫，反映了當(dāng)時各階層人物的生活情貌和民情風(fēng)俗，具有濃厚的生活氣息。藝術(shù)上也有其獨到之處，既“師古”“臨古”，也注意從自然和現(xiàn)實生活中獲得真實感受，富有創(chuàng)造性。畫風(fēng)上深受元人影響，追求筆墨情趣和詩書畫相結(jié)合。如《丹楓絕壁圖》，數(shù)株紅楓下，臨江軒閣上，一個書生神情專注在讀老子《南華秋水》；蕭疏的江面上帆影點點，高崖絕壁前，一條桅桿高豎的漁船緩緩駛過剛拆去木板的木橋，近處一條客船在三個纖夫吃力地拉牽下正一步一步接近木橋。書生、纖夫、拆橋者、撐船人，一個個活靈活現(xiàn)。讀書的，勞作的，有靜有動，各行其是。突兀的山石，繁密的叢樹掩映著樓房、高塔。帶“寫”的筆法有元代文人畫的逸趣。應(yīng)物象形，勾點結(jié)合，勾人物，皴山石，點樹木，染洲渚，筆法靈活，墨色淡雅。有詩題上云：“丹楓絕壁照空江，萬里青天在野航；坐展南華秋水讀，不知嵐翠濕衣裳”。 

李燦曾客居潮州，以畫像和賣畫為生。相傳李燦經(jīng)常去賭博場所觀察參賭人員輸贏時的表情、神態(tài)和動作，回去后細心琢磨，作為繪畫素材。當(dāng)時潮汕賭場流行“跌骰子”，骰子有六面，“跌”到最大數(shù)“六”則是全勝，潮汕話“六”發(fā)音“l(fā)à”，每次開骰時，所有圍賭者都會懷揣希冀齊聲高喊“l(fā)à ”。李燦巧妙地將這一場景定格，繪制成畫。這幅畫人物眾多，每個人物形象逼真、神態(tài)生動，被人以重金購買。據(jù)說購得此畫者，之后十賭九贏，使李燦在潮汕畫名大著。此類民間相傳的奇聞軼事，難免有其夸張渲染的成分，但也能從中窺見李燦在潮州的藝事活動經(jīng)歷，說明李燦重視對生活的觀察，留心生活中的每一個瞬間，善于通過觀察提煉素材，然后將人物形象的瞬間變化刻畫得惟妙惟肖。

李燦所畫的《牧牛圖》，也是一幅明察靜觀下，定格人物形象瞬間變化的妙品佳作。畫中背景為狂風(fēng)大作，樹搖草偃，葉落云飛。一位牧童騎在牛背上，因避風(fēng)而伏身向下，牧童頭上戴的一頂破斗笠被狂風(fēng)卷上高空，牧童回頭仰視，作驚駭狀。其題跋云：“一陣狂風(fēng)吹笠去，牧童也有出頭時”，讀來饒有興味，作者率性不羈、風(fēng)趣幽默之品性躍然紙上。

信手拈物當(dāng)彩筆 

俗話說，“工欲善其事，必先利其器”，說明畫筆的選擇，會影響到繪畫水平的發(fā)揮。所以，很多畫家對優(yōu)質(zhì)的畫筆趨之若鶩，畫室里彩筆插滿筆筒。但李燦的畫室里，相傳只有區(qū)區(qū)一兩支畫筆。他在繪畫時，神思敏捷，興之所至，完全不講究畫具，有時因陋就簡，信手拈物當(dāng)彩筆，先畫下輪廓打底稿，然后稍作加工，快速成就一幅佳作。《中國民間文學(xué)大系·傳說·福建卷》便收錄了幾則李燦巧將手邊日常事物當(dāng)作畫筆畫出佳作的故事。 

蔗渣擲畫《鳴蟬圖》。相傳乾隆年間，有位新到任的武平知縣，平素愛畫，仰慕李燦畫技，便派了一名差役帶了財禮和一匹素絹登門求畫。李燦當(dāng)時正在廳里吃甘蔗，聽差役說明來意后，便把素絹掛在畫室墻上，邊吃邊思索。少頃，他便用手抓了幾個蔗渣，蘸了濃墨，遠遠地朝素絹擲去，擲得好好的素絹看起來烏七八糟的。差役大吃一驚，以為李燦恃才傲物，拿知縣的素絹開玩笑。委屈地阻攔道：“先生，小的回去不好交差啊!”李燦不作回應(yīng)，另取了一塊蔗渣蘸了點淡墨，在素娟上的蔗渣墨跡邊上添畫了幾下，轉(zhuǎn)眼間，一只只栩栩如生的鳴蟬便躍然絹上。隨后，他又描楊畫柳，添枝加葉，便成為一幅生意盎然的《鳴蟬圖》，令見者無不叫絕。 

草鞋“搭”就《蜈蚣圖》。由于李燦畫技高超，在閩西享有盛名，向他求畫買畫的人很多，但要得到他的畫卻很不容易，一般需要事先預(yù)訂。一次，有個挑擔(dān)腳夫受親戚委托臨時到他家討畫急用，道是有存畫最好，不拘什么畫，賣一幅給他就行；要是沒有存畫，就請他現(xiàn)畫，題材不限，隨意發(fā)揮。李燦看這挑夫老實憨厚，又誠意滿滿，急人之所急，當(dāng)下就來了興致，馬上作畫。鋪開畫紙，不拿畫筆，卻請?zhí)舴虬涯_上穿的草鞋脫下來給他。只見他拎了草鞋，在清水里蕩了蕩，草草洗去鞋底泥垢，然后用草鞋在硯臺上蘸了蘸，蜻蜓點水一般輕輕往畫紙上一“搭”，又在草鞋墨跡邊上隨便添了幾筆，一只生動逼真的蜈蚣便呼之欲出，直把挑夫看得目瞪口呆。 

孩童臀印《南瓜圖》。一日，李燦在家與一抱小孩的鄰居閑聊，見小孩乖巧伶俐，便親昵地把小孩抱在自己懷中逗弄，突然靈光一閃，請鄰居在桌上幫他鋪好一張宣紙，并掀開畫盤。鄰居知道他要作畫，正伸手想把孩子抱回來。哪知李燦搖頭拒絕，換個手勢捧住孩子，露出小孩的屁股，再把小孩屁股往畫盤上一蘸，又輕輕在紙上一印。鄰居以為李燦只是無聊，逗孩子玩兒罷了，倒不在意小孩的屁股臟了，滿心眼里只心疼那張還值幾個錢的宣紙廢了。李燦笑著說：“不用愁，勞侄媳給娃兒洗個澡。愚叔送個南瓜給你家當(dāng)菜煮吧。”隨即拿起畫筆，在印有小孩屁股墨跡的宣紙上刷刷添了幾筆，成就一幅生動的《南瓜圖》，當(dāng)即送給鄰居。這些傳說都表明了鄉(xiāng)人為李燦高超的畫技所折服，也體現(xiàn)了李燦神思敏捷，作畫不拘一格，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書畫奇才。 

李燦畫作《溪山雨意圖》(李文東供圖)

作為清代閩派人物畫代表畫家之一，李燦的作品大多散失無存，流傳下來的有《三仙戲蟾圖》《李拐仙》《九獅圖》《雪夜犟驢圖》《老翁童子圖》等，人物畫居多。其中，故宮博物院收錄1幅，上海博物院收錄20幅，福建省博物院收錄2幅。所著詩集《珠園集》亦湮沒無聞，唯舊志中收錄其題畫詩幾首，可略窺一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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資料來源：

1、《武平縣志》（中華民國三十年），丘復(fù)編，內(nèi)部發(fā)行。

2、《武平縣志》，武平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，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3年10月出版。

3、《中國民間文學(xué)大系·傳說·福建卷》，中國文學(xué)藝術(shù)界聯(lián)合會中國民間文藝家協(xié)會總編纂，夏敏主編，中國文聯(lián)出版社2002年8月出版。

4、《李燦畫集》，李文東編，福建美術(shù)出版社2012年3月出版。

5、《清代乾隆年間畫人李燦在潮州之游歷》，李文東撰，潮州新聞網(wǎng)，2019年7月2日發(fā)布。

編輯：陳榮香

審核：林向榮

終審：鐘曉芳